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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幕蒲之时

  曹景宗的宅评是在建康城内,皇宫的西南方,一个叫做乌衣巷的街区。当然和华林园是不能比,但也算是令人吃惊的宏伟。规模在周围的贵族和高官邪第群中显得相当地醒目。乌衣巷是个绿意甚多的安静住宅区,已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进人大门之后,有着槐树和柳树的绿林,也有石榴和橘子的果树林。在赵草的迎接之下,祝英台本想在美丽的庭园之中绕绕的,但却为池畔的美景而位足。

  “这些都是真的景致吗?”

  祝英台一面感叹不已,一面走入了葛蒲园中。花色虽然都是紫色,但浓淡各自不同,在微风中摇动着就像是地上的彩虹,还带有淡淡的芳香,让祝英台完全呆了下来。

  对梁王朝来说,更蒲是一种代表喜兆的花。初代皇帝萧衍的母亲,听说就是在冬日见到了直蒲花开,认为这一定是个吉兆,在闻了花香之后,怀孕而生了萧衍。

  同时,在南朝也有以直蒲花比喻美少年的习惯:

  歌舞诸年少唱政跳舞的少年们呀

  骤停无种迹你们的优美是从何而来的呢?

  曹蒲花可怜就像是宫蒲花一样地可怜可爱

  这是在合肥尚未陷落前的天监五年五月,大约将近黄昏的时刻,以‘’寻找妹妹的的婚约者梁山伯之行分为名的祝英台,为什么会出现在曹景宗的宅评之中呢?虽说是和陈庆之一同到访的,但因为陈庆之要接受皇帝关于军事上的诏问而比较慢,因此祝英台就先到达了。其实祝英台还不知道,陈庆之是想要在自己长时间不在的时候,将祝英台交托给曹是宗。陈庆之的想法是这样的:

  “如果祝英台是女孩子的话,那是绝对不会交托给曹将军的,那就像是把小羊放在狼的面前一样。不过,曹将军对举童并没有兴趣,而他其实又是个重义和亲切的人,应该是很值得信赖的。”

  因为陈庆之以前曾听过曹景宗以下的宣言:

  “子云呀,你知道吗?世上有半数的人是女人,其中又有半数是年轻的,而其中再半数则是美丽的!如此一来,值得去爱的对象在地上何止数百万人,为什么还要喜欢男人呢?从我这样健全的人看来,有变童兴趣的人全都是疯子。”

  曹景宗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称的健全人是不知道啦,不过他未曾被美少年所迷惑倒是事实,因此陈庆之才会想要把祝英台寄托在曹景宗这儿。

  再次开始展开步伐时,祝英台闻到了大气中的异臭:

  “这个奇怪的臭味到底是什么呀?”

  “那是硫磺的味道。’”

  在建康的南方有座叫做汤山的山,虽是不生树木的秃山,但在山麓共有六个地方有带硫磺的温泉喷出。这温泉能够治疗关节痛,对皮肤的美貌也有所助益。曹景宗就是将这温泉运至家中,重新加热后使用于浴室之中。

  和硫磺的臭味同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年轻女性的声音。从这些声音听来,在曹景宗的宅邱中养有四百个女性之传闻看来是真的了。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变得不快,赵草指了另一条小路:

  “从这里绕过去好了!这边是上风,比较没有硫磺的臭味。”

  意识到客人的感觉,赵草选择了左边的路。在这条什么特征也没有的草地间的小道上,秋天时放了上千只的蟋蟀,在月夜中奏起了天然的音乐。在前进的途中,祝英台远远地看到了十数名老女人,关于祝英台的疑问,赵草回答道:

  “那些都是曹将军所养的老女人。”

  “养这些老女人要做什么?”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更加严厉,赵草连忙摇手,为了守护主人的名一誉,他努力地辩明着:

  “不,不!请不要想歪了!这些老女是都是曾将军在年轻的时候Z所宠爱的人,老后她们也都在这座宅明之中过活。”

  “老后?”

  “是的。这些老女人直到死前,都能够在首将军的宅邱内过着安乐的生活。曹将军说过,尤其是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样的处置是必要的!”

  “是想要减轻他的罪过吧?”

  “这个嘛……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对于得理不饶人的祝英台之说法,赵草感到困惑,这个有祝英台二倍的巨汉,在与小个子的对手舌战的样子,倒是有着奇妙的另一种可怜。

  赵草生于荆洒之间的山地,四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由一位年老的佛僧所养大。这名僧侣是天竺人,听说是当初追随有名的达摩大师前来中国的,不过是真是假则无从得知。赵草从这名僧人之处学得武艺和药草学,虽然也想向他修习佛学,但老增就在这时死去了。

  当喜好狩猎的曹景宗至山中猎鹿的时候,因见到一头红色的巨鹿而射了一箭,没想到像曹景宗这样的名人也有误差,伤了颈部的大鹿在山道狂奔。当曹景宗策马追去时,大鹿的角一振,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危险!快逃呀!”

  曹景宗这么叫的瞬间,大鹿却抖了几下之后倒地。

  曹景宗止住了马,心想大概是什么人放了箭,然而在见到大鹿之前站着的人影之后,不由又再吃一惊:一名前所未见程度之巨汉,正紧握拳头站立着,那还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子。

  他不但具有以拳头一击便击倒巨鹿的怪力,还有不怕大鹿突进的_胆识,和正确地击中大鹿弱点的视力和速度,在感叹之下,曹景宗下了马走到了年轻之巨汉的身前:

  “就这样对准眉间一击,真是太精彩了!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可是巨汉却在此时往地上一坐,掉着大粒的泪滴向大鹿合掌:

  “我只是为了要守护恩人的墓地,但却杀死了无罪的大鹿,阿弥陀佛,请原谅我吧!”

  这个年轻巨汉就是赵草。曹景宗将他带到了平地,让他住进自己的宅陆中,让他与部下相竞武艺,能够和赵草一较皙力和速度的人几乎没有。曹景宗便集结了山越的兵士五百人成一部队,由赵草担任其首领,但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虽然同样是山越出身,但这样的想法却太过天真,赵草还年轻,与其指导他人,他宁愿自己行动,在年长的兵士间评价并不佳。特别是在战斗后为了制止兵士对民家的掠夺而出拳揍人这件事情上。

  “我们山越为了汉人之间的抗争而供驱策,用生命来战斗,薪俸也不高,既然是将民众从敌军的手中救出,那掠夺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兵士们的主张。赵草虽然想说:“这是不对的!”,但又无法在论理上胜过他们,只有尽力阻止兵士们掠夺,造成了兵士们的反感。

  为了解决这个排斥的现象。没办法的曹景宗只有解任赵草,只留下军主的地位命他待在自己的身边。赵草也没发出任何不平,就这样跟着曹景宗,只是在黎明之时就起床,如雷般地大声诵着经文。晚睡晚起的曹景宗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间有厚厚墙壁的半地下房间,让他可以好好地诵他的经……。

  曹景宗在一间面对莲池的豪华房舍中迎接祝英台。着饰的美女大约十人,笑脸盈盈地服侍着祝英台笑下,展开了小酌。

  “请不用客气。”

  祝英台的表情依然十分顽固。

  曹景宗就放着身为客人的祝英台不管,自顾自地喝酒吃料理,还调戏酌酒的美女。而对祝英台来说,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陈庆之便到了。虽欲做个形式上的招呼,但曹景宗却只是不耐烦似地挥了挥手。在陈庆之坐下后,曹景宗以醉眼转向祝英台:

  “这位祝兄弟出身何处?”

  “听说是江州。”陈庆之回答道。曹景宗则扁了扁嘴:

  “我不是问你,我问的是那边的那位客人!”

  “江州!”

  这是祝英台的回答,他只想简单地回答就好了。

  “哦,那儿的土地倒是丰饶。我曾在数年前向圣上提过,让我来做做江州的刺吏……”

  曹景宗举杯而尽:“本来我还蛮期待的,再怎么说,我要养的人也不少,必须要多些收入才成。如果只是个穷州的刺史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出钱和米养活饿肚子的手下了!”

  江州位在长江中游到下游的位置,南边就是海一样广阔的挪田湖。要溯长江而上、顺长江而下、横渡长江,甚至进邵阳湖、出邵阳湖的船全都要通过江州。从大船换小舟、从小舟换大船、从舟到陆地、从陆地至舟,人和货物均在此乘降,除了是梁一个重要的港口外,也是商业发达的都市。在邵阳湖的旁边耸立着有名的庐山,上面有着一间东一林寺,算是南朝佛教文化的一个中心……

  祝英台既是生于江州的名门,而江州又是一个如此富裕的都市,当然在文化和学问上都有所进展。祝英台小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气氛之下长大的,四岁即开始习文字,后来也读了儒学、老庄、(史记)和(汉书)。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江州的环境不足以勉学,便向父亲请愿前往建康,以一年的期限勤学,并在此遇到了梁山伯。他认为当不当官还在其次,希望能够一生都尽兴于学问之中。

  “学问还真是让人幸福呀!”

  曹景宗再度举杯一喝而尽。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讽刺,从表情中看不出来,但祝英台倒是还以露骨的嘲讽:

  “您不用担心!托您的福,小弟十分地幸福!”

  陈庆之只有插口道:

  “对了,曹将军,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曹景宗用象牙筷子挟起盘中的肉:

  “说说看吧!”

  “那么我就说了!我希望能够让小弟的友人祝英台殿下暂时住在将军的宅邱中,一直到找着梁山伯殿下为止,不知意下如何?”

  曹景宗一面啃着肉,一面以横目看向祝英台。祝英台这时已是瞪大了双眼望着陈庆之,白皙的双颊上染上了红晕,猛然开始了他的抗议:

  “大哥,您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这件事小弟不能接受!”

  “你听我说,如果贤弟是女人的话,我是不会向曹将军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陈庆之开始他的说明,曹景宗倒是从鸡再换到鱼,没停过他的筷子,还换了四种酒,像是与自己无关,他只是一个人自在地享用他的宴会。而在这之间,一头汗的陈庆之还在继续着他的说服:

  “当然能够一直照顾贤弟是很好的,只是很遗憾地,今后恐怕无法办到。在我那儿实在是很不自由,因此才想到要拜托曹将军……”

  祝英台早已脸色发青,吐着痛苦的声音:

  “大哥的好意令小弟十分感激,小弟可能想得大过简单,之前一直麻烦大哥,还以为今后也能够如此,这是小弟的错误,小弟应该以自己的力量来寻找梁山伯殿下才是!”

  祝英台深深地向陈庆之低了下头:

  ‘今后小弟将不再麻烦大哥,一直至今的照顾,小弟衷心感谢。明日就会从宅中离开,寻找适合的住宿之地,请不用挂意小弟……”

  “不,不行!不可以这样子!”

  对陈庆之来说,目前的状况实在是出乎意外。

  “我并没有赶贤弟离开的意思!算了,没想到贤弟竟然会这么想,不好意思,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

  “不!没有考虑到贤弟的心。情,就要让贤弟住在这种地方……”

  曹景宗突然后出捉狭的眼光:

  “我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

  一啊,对不起!顺口就……”

  “顺口就把事实说了出来?算了,这儿的确是充满了俗恶之气,腐儒们光是经过都会倒在门前呢!不过,这样吧,我要单独和这个自大的黄口儿说几句话。子云,你就暂时离开这儿一下吧!”

  陈庆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我还不想让你讨厌,不会做什么事的!”

  既然曹景宗这么说了,陈庆之就只好把祝英台留了下来,到隔壁间去品尝晋陵的铭茶。在这个时代,茶还是上流社会所饮的东西。

  美女们也离开了。

  “好了,我们一对一的谈谈吧!”

  曹景宗笑着,是那种好色汉的低级笑容,让人简直无法相信他竟是一个身系一国命运的大将军。祝英台虽然瞪着曹景宗,但就如蚊闹一般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么,怎么样呢?子云可是厚意地提案啃!你要住在这儿吗?一房间倒有不少的。”

  “我当然拒绝!”

  “为什么呢?正如子云所说,我对奕童没有兴趣,你大可放心!”

  “你想不想要童是你家的事,真是令人不愉快!”

  “本来嘛,这个世界上就有不少以生命为赌注般醉狂于变童的人,我可不希望伤到他们的心啃!”

  自己也说“喜爱变它的都是疯子2”的曹景宗居然还步步进逼地说教,让祝英台气急败坏:

  “真是对不起了!小弟并不是奕童,这一点可要先说明清楚!”

  “那也没有成为举童的意愿塔!”

  “那当然!”

  “嗯,的确!女人是没有资格成为奕童的。”

  最后的声调虽然十分地悠闲,然而祝英台却像是落雷就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般的反应,好不容应才从红唇之中硬挤出了几个震颤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

  “知道吗?当然步!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像子云这种人了。那家伙说纯情是纯情,要说迟钝也算。”

  是苦笑还是悯笑呢?总之他的笑意没有离开过嘴上。曹景宗继续说道: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子云那家伙已经喜欢上你了!”

  “这……”祝英台说不出话来了。一瞬间完全忘了对曹景宗的反感。

  “可是,就算是现在,子云见并没有发现我是女儿身呀!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是呀!所以子云是在不知你是女儿身的情况之下就喜欢上你了!”

  说得很明白,祝英台再度无话可说。曹景宗在举起杯子之后继续说道:

  “子云那家伙就是发现了自己心中所想,才觉得这样不妥。当然他对奕童这件事并没有偏见,然而男子与男子间这种友谊却是背义!唉,这都是在这条路上不成熟的人的想法啦!”

  对曹景宗来说,是有好像很伟大似地评论之资格,他在“这条路”上自然是比陈庆之有千倍以上的经验。

  “因此子云才会想要离开你,他是必须与魏作战之身,当然不能一直照顾你,所以才会在此拜托我。与其就是信任我,倒不如说是硬推给我,反正也没有比我更危险的人物了,不是吗?哼!”

  “那你想对我怎么样呢?”

  祝英台的声音依旧给人苍白的感觉,曹景宗又充满嘲笑地看向她:

  “如果你只是在欺骗子云,利用他的友谊的话,那事情很简单,我会千方百计让你成为他的人,让你知道男人不是好玩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是有意欺骗他,那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告诉他自己是女的呢?”

  这……

  “怎么样?你愿意回应子云的思慕吗?还是即使身份被揭发也不愿意接受他呢?”

  “这样是不行的!小弟……妾身……”人物的混乱充分表现出了祝英台的心情:“……已经有了思慕的人。”

  “就是那个叫做梁山伯的男子吗?”

  “是的!”

  “所以不是妹妹,而是你自己的婚约步!”

  “……正如你所说的……”

  “那对子云就无法有任何回报了……”

  曹景宗叹了口气。祝英台则只是失魂落魄地呢哺着:

  “那我就不能够再增加子云兄的麻烦了。小弟会立刻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子云兄的面前了!”

  “这不可以!”

  曹景宗以无妥协的口调说道:

  “如果你现在消失的话,子云一定会尽他的力寻找你的!对魏的战争即在眼前,如果他成了这样一个失去自我的人,而在空前的大战中不能发挥的话,那损失的可就是本朝了!”

  祝英台更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总之,你现在就只有待在这座宅坏了,我会请那些老女人照顾你的。对我来说,说算的,我是不会想要卷进这种纯纯的爱里自找麻烦。的。如果你对子云还有感谢之心的话,就千万不要让他再有所期待了!”

  祝英台无言地点了点头,曹景宗随即拍手叫来侍女。在说了你也到邻室中去饮茶好了之后,祝英台就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当场。目送其离去之后,曹景宗的脸动了一下,对着隐藏在屏风后的人影说道:

  “你都听到了吗?赵广

  “是,是的,非常地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偷听的!”

  赵草的巨体虽然好不容易隐藏起来,但是颈间的巨大念珠却发出了声音,曹景宗早就发现了,只是他没有说破而已。起身了的曹景宗步向面对庭院的回廊之中,而赵草则以其巨体紧跟在后。

  见曹景宗并未转身。直接对着背后的巨汉开口道:

  “你现在知道大概的事情了吧?”

  “……是,大概知道了!”

  “哼,怎么样?你现在可清楚地知道我是个多大的善人了吧!”

  赵草的声音带着颤抖:

  “曹将军……”

  “什么事?”

  “下官也完全没有发现祝小姐是个女人……”

  “唉,你也是和子云同类呀!”曹景宗笑道,赵草倒是没有笑:

  “我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建康的美丽雅致少年而已……”

  这时传来了一阵水声,似乎是池中锦鲤跳跃的声音,让几乎已经暗下来的水面上,推出了一瞬的白圈。

  “那么将军又是怎么会发现祝小姐是个女人的呢?”

  “我是个健全的男人,不管是多么的美,我也从来没有为男人所吸引过,然而却只是看了一眼,我却觉得不能不去在意这个姓祝的!”

  曹景宗以掌揉弄着因酒而发热的双颊:

  “既然能够吸引我的注意,那她就一定是个女人,是个扮了男装的女人!于是我再看了第二眼,至于发现真相则是之后的事。”

  赵草动了一下:

  “那又是为什么呢?”

  “只是一种感觉!”

  “您说得真是单纯哪!”

  捉狭似地,曹景宗将视线投向这个忠实的巨汉:

  “什么叫做单纯!你不会说是明快吗?”

  “这……叫E常对不起!”

  赵草对着上官的背后低下了头。

  在史书之上,记载着曹景宗“不管是对身份高的人、还是身份低下的人.他都是一样口无道拦的!”,不管是这个时候也好,就算是对身为皇帝的萧衍也是一样,他一样曾在喝醉之后取笑过呢!另一方面,他对庶民和兵士们也都是“颐!喝!”地叫来叫去。

  “你既然已经身为贵人,总要稍微自重一些,最起码是要依照符合自己身份的礼法行动才好!”

  当听到朋友如此的意见时,曹景宗只是从鼻尖发出了一声冷笑:

  “礼法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要被打破而存在的,如果大家都守礼法的话,那那些嗲喷的儒者不就都要失业了吗?”

  曹景宗突然转变了话题:

  “在这个宅邱之中的女人,全部都是由我所养,呢……共有四百二十二人吧!”

  “应该是四百四十二人才是!”

  “是吗?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总管曾经这么说过,好像是每个月都必须发放米的贷金的缘故

  “真是多嘴呀!你自己不就要吃去五人份的粮食吗!”

  “真是对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其实我所想要说的是……”

  曹景宗继续说道:

  “所以呀,即使多一个不事生产的女人也没什么关系的,不是吗?”

  赵草认真地?HTML>陈孝全-->朱自清传-->二十一、“何须惆怅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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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何须惆怅近黄昏”

  1948年元旦上午,朱自清到工字厅参加新年团拜,晚上又出席中文系师生在余冠英住宅门前举行的新年同乐晚会。晚会主要节目又是扭秧歌,同学们给他化了妆,穿一件红红绿绿的衣裳,头上戴一朵大红花,他虽然身体不好,却兴奋地和同学们一起扭着,而且扭得最认真。散会后回到家里,他又在《日记》上记下一笔:“晚,参加中国文学系新年晚会,颇愉快。”他的这种和青年学生打成一片的精神,使许多人感动。闻家驷写道:

  他不但在功课方面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而且热心诚意地去参加同学们的许多课外活动。座谈会,讲演会,游艺会,他是每次都到的,他甚至在今年的新年同乐会上和同学们一起扭秧歌儿。我当时听了有这么一种感想,觉得在今天的民主运动中,青年人担起了一个最前进的任务,这任务就是要在中年知识分子和人氏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一个人如能放下师长的架子而去加入青年的行列,他将来一定会脱下知识分子这件衣服,加入人民行列,和人民生活在一起的。①扭秧歌这一举动,确是反映了朱自清思想感情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第二天,由于过于劳累,胃病复发,尽吐酸水,不能进食,身子非常疲倦,只好呆在家中静养。

  闲居无事,日子过得有点无聊,不能工作,闷时只有翻翻闲书。一天,邮差忽然送来一个邮件,扯开来一看,心中大喜,原来是作家书屋寄来的自己的新书《新诗杂话》,是去年12月出版的。这本书共收文章15篇,另有一篇译文,多作于抗战期间。关于书的特色,他在“序”中说:“我们的‘诗话’向来是信笔所至,片片段段的,甚至琐琐屑屑的,成系统极少。本书里虽然每篇可以自成一个单元,但就全篇而论,也不是系统的著作。因为原来只打算写些随笔。”文章讨论范围极广,有诗的动向,诗素种种,爱国诗,歌谣和译诗,以及诗的声律等等,多半是在“解诗”,其原因就如他自己说的,“作者相信文艺的欣赏和了解是分不开的,了解几分,也就欣赏几分,或不欣赏几分;而了解得从分析意义下手”;而“分析一首诗的意义,得一层层挨着剥起去,一个不留心便逗不拢来,甚至于驴头不对马嘴。”集子于1945年10月编就,书稿寄出后便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后又听说书稿被书店失落了。每提及此事,朱自清就伤心异常,以为这本书永无问世之日了,不料隔了三年多竟然出版了。他喜出望外,不断摩挲,翻阅不已,乃提笔在目录后的空页上写道:盼望了三年了,担心了三年了,今天总算见了这本书!辛辛苦苦写出这些随笔,总算没有丢向东海大洋!真是高兴!一天里翻了足有十来遍,改了一些错字。我不讳言我“爱不释手”。“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说是“敞帚自珍”也罢,“舐犊情深”也罢,我认了。1948年1月23日晚记。

  他在第一行上边盖了一个“邂逅斋”闲印,最后一行下边盖了个“佩弦藏书之钤”,太高兴了,手忙脚乱,第二个图章竟然倒置了。

  身体不好,心境也不妙,无端地变得多愁善感了。去年12月7日,他在天津《益世报》副刊《星期小品》上看到一篇业雅写的《老境》散文。业雅姓龚,湖南人,系清华大学社会学家吴景超教授的夫人,也住在清华园,和朱自清熟悉,常写些散文前来就教。业雅当时只有45岁,不知何故竟在文章里发起暮年的感慨。文章开头这样写道:我是刚迈进老境的人。脸上刻出很多皱纹,鬓边添了不少华发,走起路来,脚底下没有弹力,像拖把似地就地擦,看起书来,像戏台上关公看左传一般要把书放得远远的。记忆力衰退,思想迟缓,高兴时不会笑得前仰后合,更不会捧腹地笑出眼泪来,坐久了腰酸,劳累了背痛。睡眠时间缩短,天还没亮就会醒来。这些现象,都是使人苦恼的。

  人到了老境,心情很难活跃,尤其当孩子的翅膀硬了,一个个飞离自己的时候,你会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

  接着,文章便详细地叙说自己子女的情况,描述当他们长大后如乳燕般离巢远飞时,自己凄哀酸楚的心境。这篇文章引起了朱自清强烈的共鸣。1月29日夜里,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又忆起《老境》这篇文章,联想到自己状况,千情万绪浮上心来,乃披衣而起,写诗一首:中年便易伤哀乐,老境何当计短长。

  衰疾常防儿辈觉,童真岂识我生忙。

  室人相敬水同味,亲友时看星坠光。

  笔妙启予宵不寐,羡君行健尚南强。

  梁实秋系《益世报》副刊《星期小品》的主编,因此他将这首诗抄寄给他,又抄了两份分别寄给俞平伯和叶圣陶。俞平伯看后感到诗固佳,但太萧瑟了,乃寄和一首:暂阻城阴视索居,偶闻爆竹岁云除。

  拣技南鹊迷今我,题叶西园感昔吾。

  世味诚如鲁酒薄,天风不与海桑枯。

  冷红阑角知何恋,褪尽红花赋雨都。

  诗里蕴蓄着宽慰之意,但气韵也很萧瑟,只不过比朱自清稍好一点。朱自清领会老友的情意,十分欣慰,这是他们两人最后的唱和。朱自清去世之后,叶圣陶将他的诗公诸于世,并联系朱自清当时思想,逐句加以解悉。他认为朱自清诗里说的“何当计短长”的意思是:“苦一点,委曲一些,与世无闻,草木同腐,都无所谓,这就是所谓不计短长。可是,这些事合属于个己方面。如果是公众方面也包括个己方面的事儿,就决不容不计短长,因为这不以个人的生命为限,个己的生命虽然有与世远离的一天,社会的生命可永远延续下去。至少佩弦是这么想的”。①确如叶圣陶所说,朱自清对个人荣辱得失,确是并不计较,但对社会现实问题,却是很“计短长”的。就在一月间,他写有一篇《论且顾眼前》的杂文,尖锐地指出,“惨胜了,战祸起在自己家里,动乱比抗战时期更甚,并且好像没个完似的”。他扣住这样现实,猛烈地抨击了“只顾享乐的人”,说这些人是大发国难财、接收财和胜利财的人,“他们巧取豪夺得到财富,得来的快,花去的也就快”。他把矛头直指豪门贵族,他们“凭藉特殊的权位,浑水里摸鱼,越来越富,越花越有。财富集中在他们手里,享乐也集中在他们手里。于是富的富到三十三天之上,贫的贫到十八层地狱之下。现在贫富悬殊是史无前例的,现在的享用娱乐也是史无前例的”。文章还剖析“苟安旦夕的人”,他们特点是“见风使舵,凡事一混了之”,什么都是“马马虎虎,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不能拖就来个偷工减料,只要门面敷衍得过就成,管它好坏,管它久长不久长,不好不要紧,只要自己不吃亏”。他指出,“老是这么混着混着,有朝一日垮台完事”。他同情那些“穷困无告的人”,因为他们在饥饿线上挣扎着,“只能顾到眼前的衣食住,再不能顾到别的”,但对他们“害怕破坏和改变的态度”,表示不满。他最赞赏“顾眼前而又不顾眼前的人”,说他们是“及时把握现在的人”,他们的特点是“努力认识现在,暴露现在,批评现在”,向着“破坏与改变的路上去”。这是他对社会现象的分析,也是他对人生所采取的态度。文章观点明确,语气尖锐,分析犀利,爱憎分明,内容之深刻为以往所未有。这时,他再次重申立场问题:所谓现代的立场,按我了解,可以说就是“雅俗共赏”的立场,也可以说是偏重俗人或常人的立场,也可以说是人民的立场。①恰在此时,北平一些知识分子创办了一个中间路线的刊物《新路》,成员多半是朱自清的老朋友。所谓中间路线,即意在散布对美蒋反动派的幻想,企图在国共两党之间走一条所谓不左不右不偏不倚的“中间道路”。他们派吴景超来邀请朱自清加入,被他断然拒绝了。吴晗回忆道:当时教授阶层生活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朱自清先生不但因为人口多,特别穷困,还带着一身病。为了补助生活,这时期他写了很多文章。《新路》为了纠合“民主个人主义者”进行反人民的活动,用利诱的方式,出的稿费特别高。在这种情况下,朱自清不为利诱,坚决不走中间路线,并且和他们划清了界限。①3月间,国民党为了垂死挣扎,推出了“行宪国大”的闹剧,一时间,选伪国大的活动密锣紧鼓地上场了,清华有个别教授参加竞选,他们跑来要朱自清帮忙投他一票,朱自清十分厌恶,坦白告诉他:“胡适是我的老师,我都不投他的票,别的人我也不投!”

  有一个竞选立委的,也找上门来请他签名赞助,朱自清也直截地对他说:

  “我不能签名,但并不是反对您。”

  有些达官贵人请他吃饭也被拒绝,有一个“名流”出高价要他写篇“寿序”,他虽然穷但不屑于做这种轻骨头的事,轻蔑地对人说:

  “那些人有什么功德可歌颂的?”

  他持己极严,大事认真,小事也认真,私事认真,公事更认真。他有客必见,有信必回,凡公家东西,绝不许别人乱用,即使一张便笺,一个信封,也绝不往家里拿。学校在他家门口堆了些细沙,为铺路用的,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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