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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都群像



  (一)

  帕尔斯历叁二零年入秋以后,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已在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叶克巴达那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之后,叶克巴达那市街上满上血迹、尸体及污物。在帕尔斯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鲁西达尼亚人,特别是下级士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鲁西达尼亚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配迪拉斯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过多的帕尔斯葡萄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配迪拉斯拼命,最后身子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配迪拉斯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配迪拉斯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时,配迪拉斯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份,帕尔斯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配迪拉斯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配迪拉斯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一哄而散。

  “依亚尔达波特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鲁西达尼亚军实际上的总指挥吉斯卡尔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告。

  来到王宫,立于国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波坦,他以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吉斯卡尔的侧脸。至少吉斯卡尔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吉斯卡尔在心中诅咒。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这位欠缺现实意识的国王,知道王弟与大主教间互相反感,彼此仇视。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吉斯卡尔。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吉斯卡尔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尚。

  波坦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伊诺肯迪斯七世,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亚尔达波特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五弟殿下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命……”

  波坦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见?”

  伊诺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询问吉斯卡尔。

  波坦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吉斯卡尔心中暗忖。内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尔,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诺肯迪斯七世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吉斯卡尔不禁想对他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波坦此话,吉斯卡尔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帕尔斯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吉斯卡尔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尔有政治方面的考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帕尔斯王都,确保往马尔亚姆的交通,可还有平定帕尔斯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及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帕尔斯的问题。另外,密斯鲁、特兰、邱尔克、辛德拉--帕尔斯周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叁十万,显然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吉斯卡尔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特兰等国若以挽救帕尔斯危机名义,向鲁西达尼亚宣战,鲁西达尼亚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波坦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吉斯卡尔不想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向。

  “倘若吉斯卡尔公爵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马尔亚姆的神仆--圣堂骑士团,来参加圣战……”

  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回头望着不所措模样的王弟,将银杯放置于绢之国引进来的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马尔亚姆召来圣堂骑士团?”

  吉斯卡尔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圣堂骑士团的武力,与波坦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王权。因此,吉斯卡尔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圣堂骑士团留在马尔亚姆,不带到帕尔斯境内。倘若波坦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力,势必毁于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视着吉斯卡尔。

  “听说他们在马尔亚姆,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吉斯卡尔斜睨着伊诺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树,这就是波坦。再次体会此事的吉斯卡尔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嫌。”

  波坦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吉斯卡尔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吉斯卡尔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波坦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吉斯卡尔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王弟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依亚尔达波特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吉斯卡尔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波坦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波坦告退。吉斯卡尔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帕尔斯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吉斯卡尔也是积压了许久。

  伊诺肯迪斯国王,以如小猫鸣叫般极其谄媚的声音,靠近生气的亲王身边说:

  “吉斯卡尔,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哦,什么事?”

  亲王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泰巴美奈要我将囚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她说不与我结婚。”

  半晌,吉斯卡尔毫不作声。

  泰巴美奈要安德拉寇拉斯叁世的首级?

  “她说的极有道理。只要那男人还在人间,泰巴美奈便犯了重婚罪,因而下此决心。”

  国王天真地为之欣喜,相信此为泰巴美奈欲与他结婚而作此要求,但在吉斯卡尔眼中,想法全与王兄不同。

  “那美艳的王妃,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狐狸精……”

  吉斯卡尔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王妃可能看出了在现今鲁西达尼亚军最高阶层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二)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银假面的男子--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席尔梅斯,正以万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鲁西达尼亚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鲁西达尼亚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鲁西达尼亚国王之弟,席尔梅斯形式上的官长吉斯卡尔。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安德拉寇拉斯?”

  遭银假面斜睨的吉斯卡尔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银假面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安德拉寇拉斯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席尔梅斯改变2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吉斯卡尔之所以违背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吉斯卡尔所说的原因,却令席尔梅斯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泰巴美奈表示,若不见安德拉寇拉斯首级,则无法与伊诺肯迪斯七世结婚。”

  银假面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自始,席尔梅斯就认为泰巴美奈是个妖女。他心想这位使生父及叔父都迷眩不已的魔女,到底又有何诡计?

  “你或许也明了,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王兄及波坦大主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王兄而言,为了与泰巴美奈王妃成婚,安德拉寇拉斯自是个障碍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安德拉寇拉斯。”

  银假面微微摇头。

  “杀掉安德拉寇拉斯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用途。”

  吉斯卡尔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安德拉寇拉斯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王兄及波坦。”

  第一次,在吉斯卡尔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席尔梅斯默然。此刻的他--银假面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的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约。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

  “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国王。”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安德拉寇拉斯没有犯下弑兄大罪的话!

  “那么,王弟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王兄及波坦的决定。”

  “话说得是……”

  银假面下,席尔梅斯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吉斯卡尔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伊诺肯迪斯国王与波坦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伊诺肯迪斯国王希望与泰巴美奈结婚,波坦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伊诺肯迪斯王受泰巴美奈王妃怂勇,因而下令放逐波坦,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则由波坦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信徒与国王对决?

  另一方面,波坦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伊诺肯迪斯国王为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傀儡国王。

  总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吉斯卡尔静观其变。

  不多时,吉斯卡尔步出席尔梅斯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吉斯卡尔耳旁吱喳一番后,吉斯卡尔脸色为之一变。

  “什么?圣堂骑士团已经来了--?”

  吉斯卡尔后悔低估了波坦的狡猾。

  在为了泰巴美奈王妃的处置,而开始与伊诺肯迪斯七世对立后,波坦已派遣使者,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鲁西达尼亚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圣堂骑士团在阵前,立起黑底银色的教旗时,鲁西达尼亚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圣堂骑士团的身影,波坦频频露出胜利的笑容,吉斯卡尔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近午,站在波坦及希尔迪格面前,伊诺肯迪斯七世直冒冷汗。

  “我将与泰巴美奈结婚,并立她为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皇后,她所生之子即为我的继承人。”

  声音微颤,但伊诺肯迪斯七世仍一口气说完,可想而知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立于一旁的吉斯卡尔,一时之间也佩服王兄对泰巴美奈的执着。

  “真是不像话,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及信徒的守护者,也是鲁西达尼亚国王陛下,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面露惊讶之情,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嘲讽道:

  “您以为我们专程自马尔亚姆远地赶来,就为了听您这番蠢话?”

  “蠢话”,对万人之上的国王说出如此粗鲁用语,竟然面不改色,只因骄妄自大地认为自己替天行道而无视于君臣礼仪。

  此话既出,希尔迪格又是一阵嘲笑,然后闭口不语,只有赤黑腮胡随着呼吸跳动着。

  “无论如何,请陛下抉择。您是想成为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具体实现于世上的圣者圣王,留芳百世?或者是变为万劫不复的叛教徒,熔于地狱之火中?”

  波坦两眼如炭火熊熊升起般,瞪视着国王。

  “地狱”这名词,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幼闻之即畏惧不已。国王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像在求救似地紧抓坐椅扶手,望望身旁的王弟,欲言又止。

  吉斯卡尔无动于衷,并非他心怀恶意,而是有了圣堂骑士团做靠山,波坦必定气势大振。若非有所对策,对吉斯卡尔反而不利。

  (叁)

  正当吉斯卡尔面对王兄、大主教、骑士团长间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席尔梅斯悄悄地溜出鲁西达尼亚军分配予他的帕尔斯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帕尔斯军的万骑长沙姆。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叶克巴达那恐怕更早沦陷。而且,泰巴美奈王妃若能采用他的计策--解放奴隶,参加防御战,则王都的沦陷大概会是更以后的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将守护王都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席尔梅斯透过面具看着沙姆。

  沙姆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席尔梅斯开口道:

  “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堂堂帕尔斯万骑长,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及地上一人--帕尔斯国王。”

  沙姆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鲁西达尼亚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膝盖扭曲!”

  沙姆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席尔梅斯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沙姆。因为,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叔父正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

  沙姆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银光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席尔梅斯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火窟之中?不可能还活着……”

  沙姆声音中断。席尔梅斯面对沙姆,取下银色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席尔梅斯的左半脸,想找出一些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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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山头痛得醒了。此可是,醒来以后,又分不清是不是头痛了。

  “啊……畜生!”

  他站起身,出了一口气。原来在居室的地板上,而且——

  “哎,这是怎么回事厂

  处山大吃一惊。身上裹着毛毯,里面却一丝不挂。他慌忙紧紧地抓住毛毯。

  “早上好!”

  一回头,君江站在那儿。江山惶然不知所措。

  “你——你好……”

  “请穿上衣服。早餐准备好了。”

  “好。嗯……我想问一下。’

  “嗯。

  “我怎么……成这样了?”

  “不记得了?昨天夜里你抱着小姐。”

  江山呆若木鸡。

  “她……我?”

  “是小姐主动那样做的。”

  原来是这样。他想起来了。抱着白皙的身子……他以为是幸子呢。

  “她对我……”

  “是的,她叫我向你道谢。”

  “现在她在哪儿?”

  “到成田机场去了。”

  江山点了点头。对了,今天该动身。

  “您去吗?可能来不及了。”君江说。

  “有车吗?那样的话……”

  江山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君江脸扭向一边。

  “可是”

  江山穿好衣服,忽然停住手。

  “你为什么不生气?像我这样一个遗遏男人同她

  “我首先为小姐着想。”君江说,“给您钥匙。”

  “谢谢!”江山接过钥匙,神情突然忧郁起来,“不,这个……不行,我……”说着又坐到沙发上。

  君江说:“是为太太的事?”

  江山点点头。

  “我没能救出她,一想到这一点就不能去追她。”

  “小姐说您可能会这样的。”

  江山苦笑了。——是我单纯吗?没法子,就是这样的人。

  “钥匙还给你。她在那边会遇上好男子的。”

  “可以进去吗?”

  门外有说话声。君江失声叫道:

  “啊,幸子?”

  幸子抱着胳臂站在门外。

  “幸子!”

  江山愣了。真是幸子,一点不错。

  “我说过,我的运气好。”幸子说,“捆我的是个年轻的家伙。现在的年轻人好像连打结都不会,连人带车扔到海里之前,我就解开了。后来我爬到车外,游了出来。过去我游泳可棒了。”

  江山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看幸子。

  幸子说:“哎,不快点儿就来不及了,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江山抓起钥匙,叫了一声:“谢谢!”使飞跑出居室。

  望着他的背影,君江说:“喝点儿酒吧?”

  “谢谢,你心眼儿真灵。”说着,幸子坐到沙发上。

  “我一直干这个。”君江说。

  经檀香山到洛杉矾的超大型客机的庞大机身,慢慢地离地而起,冉冉上升,不一会儿,云层便在眼下流逝。

  直美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地上的城市愈来愈小了。

  直美悄悄地笑了。——她想象得出江山早上起来大吃一惊的神态。

  她不后悔。只是一想到江山可能会什么都不记得,心里便有一种伤感。然而,自己一切都记得,这就足够了,直美对自己说。

  她知道,只要感到对幸子的死有责任,江山就不会愿意抱自己。所以,那样最好。

  他就是那样的人,一想到接过一个女大学生的责任,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的苦恼。真是个落后于时代而又责任感太强的怪物。

  天气好极了,视野开阔。——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像是一场梦。

  也许这是青春的最后冲刺。

  “各位乘客,”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您乘坐的飞机将因故返回成田机场。非常抱歉……”

  怎么回事?机内议论纷纷。

  飞机开始盘旋。

  没说明原因,直美乘坐的超大型客机停到了成田机场的最边上。机场客车驶来,乘客好像还要回到候机室。

  在客车里,直美茫然地望着迎客的人群。

  啊——是他!直美瞪大眼睛。

  没错!是江山!

  直美觉得泪水夺眶而出,连忙用手擦掉。

  下了客车,她抓住机场的服务人员说:

  “我不乘了。”

  “哦?可是,我想很快就能起飞的。”

  “行了,我不乘了。”

  “可是,行李……”

  “不要了,请随便处理掉吧。”

  机场服务人员为难地摇着头。

  跑到大厅,江山挥着手朝这边跑来。直美一下子扑一到他的怀里。

  “幸子……还活着?”

  听着他的话,直美高兴地叫道。

  “是啊,她真行!”江山搂着直美的肩膀,往前走着,“哎……我看你和我是很好的一对。”

  “不错。”

  “门当户对。”

  “当然。”

  “年龄也只相差二十三岁。”

  “正合适。”

  “哎,怎么样?”

  “不然就来不了啦。”

  两人笑了。他们也不知笑什么。周围的人诧异地望着他俩。

  “噢,正好飞机又回来了,太好了。”出了大厅,直美说,“可是,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有人打电话说那架客机上安放了炸弹。”

  “啊!”

  “不过,肯定是恶作剧。”

  “对,不过,确实太巧了……”说着,直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山,“是你打的!”

  “哦?别开玩笑!你认为一个责任感这么强的男子汉会干这种事。”江山故意皱着眉头,“哎,车在停车场,走吧。”

  “哪儿?”

  “一直往前走,没地方了。”江山用下颚指了指。

  “走着走吧,天气真好啊,嗯!”直美眼睛一亮,停住了脚。

  “怎么?”

  “跑到停车场,怎么样?”

  江山笑着点点头:

  “好!”

  “行?那就来,一、二、三……”

  两人跑了起来。

  直美像离弦的箭一样脚不沾地地跑了起来。

  谁先到已经无关紧要。能在一起跑是最重要的。

  一边笑一边跑,直美仿佛觉得自己朝天上跑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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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呕耪耪琶还厮缤贰?

  幸子下了床,披上睡衣,一边打哈欠,一边往浴室走去。

  “真是的,这么浪费……”

  说着打开门。

  浴缸上的帘子挂着,水喷头还在往里面流水。

  “难道淹死了不成?”幸子一面嘟哝一面拉开帘子。

  浴缸里,矢代蜷成一团,眼睛睁着,却毫无表情。

  “哎!……怎么了?”

  幸子弯下腰,头伸到淋出的热水里,慌忙伸手关上了开关。

  幸子想,是突然发作?这时,她发现全裸的关代胸口上赫然开着一个大口子。

  “喷头一直流水,血被冲净了。”幸子说。

  “怪不得你没昏倒。”江山说,“见了血,你会当场晕倒的。”

  “可是,看着一具尸体总不是件愉快事。”

  “后来怎么样了?”直美催道。

  “我浑身发抖……我认为这一定是国崎的对头们干的。你不这样认为?我根本没想到会被人认为是自己干的。”

  “你没拨110,或者叫旅馆里人的?”

  “那样做我说不定也要被杀掉,只有逃走。我慌忙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等一下。”江山打断了她的话,“门怎么样?是自动锁?”

  “当然,门一关就自动锁上。不过,在里面随时都能打开。”

  “那么,你睡觉的时候,有人开门进来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是啊,嗯……等一下。”幸子沉思,“不会的,不可盲目。”

  “为什么?”

  “锁上还有链条,链条挂着呢。”

  “真的?”

  “没错。我想逃走,门打开了,可链条还挂着,出不去。记得我手发抖,怎么也打不开,急得直想哭。”

  “噢”

  江山手支下颚思索着。幸子虽是个很随便的女人,但不会说假话。尤其在这种场合,说假话对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处,因此,可以认为她说的是真的。

  但是,如果幸子的话是真的,那么凶手就只能认为是幸子。

  “你离开那家旅馆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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