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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直视着玫瑰。

  原振侠的神情,是急切地想得到玫瑰的回答。玫瑰经咬着下唇,慢慢地点头,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心口拍了一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种情形,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可以知道这一双男女是在交流着相互之间的感情,说的话虽然简单,可是眉梢眼角的情意满溢,一下浅笑,一下颔首之中,也都饱含着情意!

  李文故意问淑芬:“真好看,是不是?我们也来效尤,噢,淑芬,结婚三年多了,我们总不是陌生人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还一把将淑芬拉了过来,搂在怀中,哈哈大笑起来,淑芬一面挣扎,一面脸已通红,原振侠和玟瑰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笑:“这才是典型的打情骂俏!”

  李文和淑芬坐了下来,原振侠开门见山:“李文,令尊来找过我,说是三年来。你没有任何讯息,他表示很担心,所以--”李文一挥手:“那是我不对。我已经在九天前,和他通了一个长途电话,讲了足足二十分钟,他很高兴,你要不要听录音?”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和他父亲通长途电话,何必把录音给人家听,是不是他想要证明什么?李文和淑芬的突然出现,疑问实在太多,首先,他们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里不是伦敦、巴黎、罗马那种热门的旅行地区,不太可能偶然在这里相遇的!

  原振侠先随口说:“当然不必了,令尊上了年纪,有可能的话,不单是通信息,多和他相聚一下,也十分必要!”

  李文不置可否地笑,玫瑰把酒递给他们,原振挟又问:“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变得有点严谨,刹那之间,刚才那种老朋友重逢的欢乐气氛,也变得十分僵硬--原振侠更可以感到,刚才的欢笑是刻意制造出来,而不是自然产生的,所以才会消失得那么容易。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来找我,总是有点话要说的,是不是,何不全说出来?”

  玫瑰也道:“是啊,我也十分关心,我叫玫瑰。我相信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我的父母,也在你们的……团体之中,他们的名字是--”李文和淑芬一听,都发出了“啊”地一声。

  他们一面表示惊讶,一面又互望了一眼,淑芬很少讲话,可是还是忍不住说:“你母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是你的美丽,和她完全不一样!”

  玫瑰叹了一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太复杂了,可以写成好几本小说。”

  李文和淑芬的神情都充满了好奇,可是他们也没有再问什么,李文摊了摊手:“我们一群人,大家抱着共同的目的,组成了一个团体,所有的参加者,都认为现在通行的社会组织、结构,都是从人类天性之中,恶劣的一面为基础而形成的!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建立一种根据人性美好一面为基础的群体社会!”

  李文一开始讲话,原振侠和玫瑰就用心听,等他的话告一段落,原振侠点头:“这是一个极好的理想。”

  淑芬补充:“是,我们若不认为这理想好,就绝不会参加--所有的参加者,都十分有信心,所以,三年了,我们的理想正在逐步实行,成绩极好。是真正的人类乐园。”

  原振侠和玫瑰不发表什么意见,李文又道:“我们的行动,世俗不容易理解,所以,我们为了不想被干扰,就尽量保持行动的秘密,看起来,就有点神秘兮兮的味道。”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能满足于李文这种轻描淡写的解释,他问:“你们的乐园在什么地方?”

  李文摇头:“不能告诉你。”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不是由于我和玫瑰的调查工作,使你们的所在有再暴露的可能,所以你们才来见我?”

  李文和淑芬又互望了一眼,李文道:“可以这么说!”接着,他和淑芬异口同声:“请不要打扰我们!”

  原振侠不禁叹了一口气,李文和淑芬的情形看来很好,自己的推测一定有什么出错之处,他们一群人,根据自己的想法,建立了一个他们认为理想的乐园,因为不想受到外界的干扰而保持秘密,这是他们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原振侠绝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也找不出继续干涉他们的理由。而且。他受人所托,希望能得到李文的下落,目的也已达到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这时候,玫瑰缓缓道:“请带我去你们的乐园,我要见我的父母。”

  李文和淑芬都礼貌地笑着:“没有可能,团体的决定是不接待任何外人,我们不能破坏,要不然,我们就不是依照人类天性的美好面而行事了!”

  玫瑰的态度十分祥和,她立时道:“我完全同意。那么,是不是可以带一个口信给我父母,请他们来见我?我相信,父母子女的血缘关系,是人类关系中富有亲情的一面!”

  李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保证把你的要求告诉他们,但他们是不是肯来,应该全然由他们自己决定--人类应该有完全决定自己行动的自由。可惜这种自由,在现行社会中,被剥夺了绝大部分!”

  原振侠疾声问:“在你们的乐园中,人人都有绝对的自由?”

  李文和淑芬齐声:“是!绝对的,任何人,如果不喜欢。可以立即退出,但没有人会离开一个真正的乐园,没有人会!”

  玫瑰的神情有点急:“我怎么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来见我?”

  李文笑:“他们至少会和你联络!”

  原振侠又疾声问:“乐园是在岛上?”他说的时候,伸手向前指了一指。李文笑了起来:“无可奉告!”

  原振侠耸了耸肩:“可是我知道,乐园的建立,另有力量加入,不单是你们这群人!”

  李文和淑芬都保持沉默,玫瑰对原振侠道:“说谎属于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还是丑恶的一面?”

  原振侠明白玫瑰的意思,所以他故意“嗯”了一声:“应该是属于人性丑恶的一面。但如果有人硬要与众不同,把说谎当作是人性的美好面,别人也无可奈何。”

  淑芬胀红了脸:“我们还没有说谎的打算!”

  李文也十分认真:“可是我们也不打算说什么,因为发生的事,超乎一般人的理解能力之外!”

  原振侠立时道:“我自信理解力不弱--”他又指着玫瑰:“她也一样!”

  李文和淑芳两人都一起摇着头,李文用力挥着手,加强他说话的语气:“问题不在于理解力的强弱,而在于你站在哪一个层面上来理解!”

  原振侠想要说几句讥嘲的话,可是看他们的态度十分认真,他也不便过分,只是冷笑了一声:“越来越伟大了,请问能不能作进一步的解释?”

  李文激动起来,先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把酒杯重重放了下来,然后。站起身,来回走着,终于在爱神的复制像前停了下来:“问题在于你是出人性的丑恶面作根据来看事情,还是用美好的一面来看!”

  原振侠语意冰冷:“还是不懂!”

  李文道:“用丑恶的一面来看事情,看到的必然是猜忌、冲突、对立、争斗、不幸、伤害、妒忌、仇视、不信任,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向壤的那一方面去想--这是必然的,也是绝大多效人看问题的态度,那也正是我们需要严守秘密的原因!”

  李文说得十分激昂,但是却越说越是心平气和,他向淑芬望了一眼,淑芬接了下去:”如果用人性美好的一面来看,看到的就是和平、互助、坦白、信任、爱护、亲近、交流、合作,所有的一切,都美丽而和平,这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所以我们也不准备向普通人解释,只想我们的存在,不被人发现!”

  原振侠又想了一会,也喝乾了杯中的酒。在理论上来说,李文和淑芬的话,是无可反驳的,不但不必反驳,反倒使人十分同意。

  可是实际上,却有人看到了极可怕的情形,那种情形的可怕程度,令人发狂,令人自杀,令人感到那是人类的末日。

  难道那也是看到的人的人性层次问题?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乱,这时,玫瑰开了口,她的声音十分柔和,一点也没有再查问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答案,她在开口之前,先取出了那块金属牌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才道:”你们就是和这种形状的怪东西合作?帮助你们建立乐园的力量,来自这种怪东西?”

  李文和淑芬一看到了那块金属板,面色就变了一变,在玫瑰发问的时候,他们都抿着嘴。不出声。

  玫瑰停了一停,才又笑着:“对不起,两位可能有点误会了,我说那……是怪东西,仅仅指外形而言,其中绝无猜忌、敌对、不信任、对立、冲突等等由人性丑恶面所产生的情绪在内!”

  玫瑰的话十分机智幽默,可是由于一切神秘的事情快到了揭开的阶段,原振侠双手握着拳,心情十分紧张,所以他并没有笑出来,只是向玫瑰投以十分钦佩的一眼。

  李文和淑芬在静默了一分钟之后。才一起点头,淑芬更道:“事实上,不是合作!使人类在他们的帮助下,建立一个理想的乐园的主意,是他们提出的,许多年来,也由他们影响着几个主要的人在进行。”

  原振侠问:“包括那许多写给孤儿的信?”

  李文和淑芬一起点头。原振侠和玫瑰,不由自主紧握着手!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他们互望着,原振侠向玫瑰使了一个眼色,让玫瑰提出问题,玫瑰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外星人?”

  再也想不到的是,李文和淑芬的反应,奇特之极--两人一听,竟不约而同一起笑了起来!原振侠和玫瑰不禁愕然,他们实在想不出那么一个重要的问题,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李文一面笑一面道:“他们不喜欢这个称呼。”

  原振侠和玫瑰一起作了一个手势,李文又道:“就像人类在观念上认定了猪是一种又脏又懒又笨的动物,就不会自称是猪,也不会喜欢被称为猪一样!”

  原振侠和玫瑰一听,刹那之间,脸都红了起来,原振侠脱口说了一句:“太过分了!”

  真是太过分了!

  李文的话,意思再明白也没有。他们(那种怪东西)确然是来自外星的一种高级生物,但是他们却不爱自称为外星人,也不喜欢被称为外星人,就像是人不喜欢被人叫作猪一样!

  自然,那是由于在他们的心目中,“人”这个名词极其不堪,十分不光采,不配一提,更不配作为他们的称号之故。

  原振侠和玫瑰在刹那间,胀红了脸,当然有愤怒的成分在内,因为他们的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对人类最大的一个侮辱!

  但是两人的脸红,也有许多羞惭知耻的成分在内,因为人类行为之愚蠢丑恶凶残,猪是万万比不上的,若是人不愿被称为猪,外星生物不愿被称为人,那真是天公地道之至,若是有什么要被责怪的,那只能是人自己,人类有那么多丑恶愚昧凶残的行为,这是事实,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一直在发生着。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都感到了一股极度的惘然,原振侠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句“太过分了”是在说什么人--是说那些外星生物的态度太过分了,还是说人类的行为太过分了?还是不满李文和淑芬,身为人类,可是在面对对人类那么巨大的侮辱之前,还笑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玫瑰才道:“对不起,你们是不是已准备脱离人类?”

  李文和淑芬一起摇头:“不,我们是人类,这一点无可改变,我们努力的,是要摆脱人类恶劣的天性,建立我们理想的乐园,现在人数极少,少得不成比例,但必然会越来越多,据估计,至少有五分之一可以摆脱如今的社会,进入乐园。”

  朱淑芬用充满了信心的语气补充:“那些根本在天性中充满了丑恶一面的人,就由得他们在陆地上继续残杀、残斗、欺诈、强迫,把人性的丑恶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好了!”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一听得淑芬那样说,心中陡然一动,同时在她的话中,捕捉到了极重要的一点。淑芬说“由得他们在陆地上……”,那使他们同时知道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所以他们一起“啊”地一声:“原来你们的乐园是在海里!”

  当然,单是淑芬的那句话,他们还不会联想到那么多,这些日子来,接触到了许多在海中发生的怪事。也是令他们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的主要原因。

  李文和淑芳都不出声,他们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默认了,原振侠闷哼一声:“我们的搜寻行动,还是威胁到了你们的活动!”

  李文摇头:“其实并不,但由于你是一个……你们都是十分不寻常的人物,所以有偶然发现我们活动的可能。那就会造成误会。”

  原振侠心头怦怦乱跳:“你们的活动形式是怎么样的?为什么有两个人看到了,就会恐惧到宁愿选择死亡?”

  李文道:“又绕到老问题上来了,就是因为他们站在不能理解的层次上!”

  原振侠简直有点声色俱厉:“别说不着边际的话,在海水中,你们这一群人和外星生物,究竟在进行什么活动,快照实说!”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难过,各自低叹了一声,李文道:“看你,一提到外星生物,就紧张成这样子,这是--”玫瑰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下去:“那是基于人性丑恶面产生的猜忌和仇视!”

  原振侠用力挥着手:“那应该怎样?见到外星生物,就热烈拥抱?”

  淑芬安静地道:“有何不可?那只是观念问题,有一个时期,在一大片土地上。数以亿计的人,都认为所有的外国人全是敌人。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地球人,都认为外星生物是敌人,和那种心理是一样的!由于地球人自己有侵略、奴役这种行为。所以也以为外星生物一样会有!”

  原振侠闷哼一声:“那么多外星生物,你们也绝不能肯定他们没有侵略性!”

  李文和淑芬又互相望了一眼,用一种十分悲悯的神情望着原振侠,原振侠有点焦躁起来:“别望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玫瑰道:“原,他们已经回答了,那是你的猜忌,他们的意思是,所有的外星人--对不起,都对地球人没有恶意。”

  淑芬笑了起来:“玫瑰小姐比较了解!”

  玫瑰叹了一声:“我只是了解,可是我仍然无法接受,既然是生物,必然有生物的侵略性--”李文接了下去:“唯有克服了生物的侵略性之后,这种高级生物的科学水平才能突飞猛进,才有资格作宇宙的星际航行。像地球人把时间、人力、资源的九成以上,放在互相争斗上,若不终止这种局面,那就永远没有可能出得了太阳系。”

  淑芬叹了一声:“在海里的乐园中生活的人,和陆地上的人将会不大相同。我们可以成为在宇宙中的邀游者,和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一样!”

  他们两人侃侃而谈,原振侠双手握着拳:“还是请你们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李文摇头:“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因为你无法理解!”

  玫瑰疾声道:“那么,让我们也看看你们在海中活动的情形。像卓克和豪特所看到的一样--他们两人,已相继自杀了!”

  李文和淑芳仍然摇头:“何必去看你们不理解的事?”

  玫瑰道:“看了之后会自杀?”

  李文叹了一声:“或许不至于。但一定无法接受。”

  原振侠也站了起来:“你们其实大可不必来看我,因为你们应该知道,这种话不能令我心服,也不会使我放弃继续追索!”

  李文笑得很无可奈何:“人家早告诉过我,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找才非来和你说一声不可,我的话已说完了,信不信由你,哦,还有,你不必再追寻,我们决定搬走,搬到南冰洋的冰层下面去,那里,陆地上的人类,冉在互相争斗中浪费时间的话,再过一万年也到不了,我们可以在平静的环境之中,把我们的生命形式。作完善的改进,成为真正的高级生物!”

  原振侠望了李文半晌,缓缓摇着头:“我看你的思想。已经被来自外星的生物控制了,卓竟在海底着到的情形,是地球人的末日,是地球人被奴役,足以令他非自杀不可!”

  李文和淑芬都发出“呵呵”的笑声,淑芬道:“文,不必向他们多解释了,他们不懂!”

  李文长叹一声:“真可惜,我以为原振侠应该懂的,唉,他那样见多识广,而且不止一次地接触过异星生物,怎么也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淑芬也叹了一声,两人在这样说的时候,向原振侠望来,眼神之中竟变得充满了同情和悲悯,这真使得原振侠啼笑皆非,可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玫瑰沉声道:“原医生是不了解,我倒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接受!”

  李文和淑芬一齐向她望去,玫瑰想了一想,才缓缓地道:“譬如一个原始人,忽然有机会看到外科医生在同病人进行心脏手术,那原始人会有什么感受?”

  原振侠陡然一震:“玫瑰,你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是什么意思?”

  李文和淑芬却一副情不自禁的神态。竟然用力鼓起掌来,齐声道:“回答她的问题,原医生!”

  原振侠已经强烈地感到玫瑰在暗示着什么,他当然不会同意玫瑰的暗示,但是他处事的态度十分公平,所以他还是道:“原始人在他的狩猎经验之中,知道身体被剖开的结果是死亡,而在他的知识范圈内,绝没有外科手术这回事,所以,原始人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会以为外科医生正在杀人!”

  李文用力点头:“譬喻得好,答得也好,情形就是那样!”

  原振侠在那样回答的时候,早就有了准备。他随即冷笑了一声:“就算现在地球人真是那么愚昧。你们的行为一定也可怕之极,鲜血淋漓!”

  李文摇头:“我认为玫瑰小姐的譬喻已经够明白的了;没有知识基础。又站在人性丑恶面看我们的行为,真会吓死!”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挥着手,思绪紊乱之极,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出了一句:“让我去看一看,后果我自己负责!”

  李文和淑芬毫无商量余地地摇着头,玫瑰在这时忽然道:“两位,我不是要去看,我要参加!”

  原振侠惊愕得圆睁双眼,尖叫起来:“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玫瑰的神态十分冷静:“我知道!”

  原振侠有点狂乱:“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玫瑰略皱了皱眉,望着原振侠的神情,如同望着一个胡闹的孩子--有责备的意思,但是却又原谅他:“我知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两位已说得很明白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是!在海底建立一个乐园,在那里,人只有美好的天性,那是人类发展的新方向,只有朝这个方向发展。人类才会成为宇宙星际的高级生物!”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激动地道:“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恐怖到了叫人认为那是世界末日!”

  李文喃喃地道:“原始人看到外科手术的进行!”

  原振侠胀红了脸,真想过去给上李文一拳,玫瑰在这时来到了他的身前,用温柔的眼光望着他:“或许是我体内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我强烈地感到,我父母在做的事一定不会错。所以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玫瑰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意念,他有点粗暴地指了指玫瑰的身子:”什么遗传基因,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你父母给的!”

  玫瑰淡然:“也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思想、性格,全来自基因密码。身体算是什么!我想,人类要能在海水中生活,身体的外形应该也要起一定的变化。”

  玫瑰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转向李文和淑芬望去,像是在问他们。两人的神情惊喜交迸:“真是BR>   安德的病发是她最无助的时候,举目无亲的她对日渐消瘦的安德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束手无策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德原本健康强壮的身体,逐渐被病魔和药物侵蚀而衰弱、败坏。

  虽然有许多的社工人员及慈善团体,还有同病相怜的病友的安慰,她仍常常被心中的恐惧所包围。那种没有边际的空茫感,常常令她在睡梦中惊醒:害怕安德的死讯,虽然明知那只是早晚的事,她仍神经质的除去家中所有能提醒她时间流逝的东西。

  她拆下所有的钟、日历、月历,将安德最心爱的沙漏砸个粉碎。这些当然对安德的病况没有半丝帮助。在对抗病魔的同时,她和安德培养出一种介乎朋友、情侣和兄妹之间的感情。

  “安德,你现在好吗?我不好。我很寂寞,我好想你喔。安德,我要怎么活下去?”她忍不住的嚎陶大哭,强忍许久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出来。

  从一开始她就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在安德和外人面前,她是最坚强的人,也是最乐观的人。直到安德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安德的骨灰由她护送抵达台湾,直到看着骨灰砖安置在骨灰塔中,她都将内心的激动压到最低点。她冷漠的接受那些无可避免的挫折打击,从没有在别人的面前流露出内心的脆弱。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个胆怯的紫玉仍潜藏在内心深处,只是她一直按捺住自己,从不让自己柔弱的一面浮现出来。

  现在,在她自己安全的窝里,她无所忌惮的让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把自己的无助和无奈,没有保留的借着奔流的泪水尽情流出。

  她抱着枕头痛快地任伤感掳获自己,借着哭泣,终于,心中的沉郁能加以化解,虽然仍有些刺刺的伤痛,但是她明白,心里的悲痛已经有所调整了。

  她哭累了,也或许真的是时差的关系,在筋疲力竭之后,她沉沉的睡去。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悲切,也没有留意到那个一直站在门外聆听的男人。

         ※        ※         ※

  又是崭新的一天,紫玉伸伸懒腰看着皮皮兴匆匆的叼着舌头望着她。

  “怎么啦?想出去散步吗?”她诧异的看着皮皮的碗里有约半碗的狗饼干。她记得自己昨天好象哭到睡着了,也没有想到皮皮的晚餐、早餐。想到这里,这才感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响着。

  正想着早餐要吃什么时,一个托盘已经出现在窗外。盘上躺着三片烤好的黄澄澄的多士,一杯牛奶及橙汁;漂亮而香嫩的荷包蛋则放在小碟中,配上旁边的一束小雏菊,真是个美好一天的开始。

  “吃早餐啰!”吕希晨敲着窗子,高声地说。紫玉无端的感染到他的热烈,她推开窗子,迎向灿烂的阳光。在刺眼的光线下,有一瞬间,她几乎分不清映在他头顶的光芒所织成的光圈,是属于哪个天使的光圈。

  “好丰盛,你这么早就起床啦?”她含笑的看着吕希晨自前门端着那盘食物进来。

  吕希晨趁她不注意时瞥了她一眼。“不早啰,太阳早就晒屁股了。我跟小咪都吃过早餐,皮皮也陪我去慢跑了一阵子。”

  她睁大眼睛地瞪着手上的表。“十点!我竟然睡到十点!”

  他笑嘻嘻将餐盘往她面前一堆。“趁热吃吧!”

  她疑惑的迎向他温暖的眼神。“这是给我吃的?”

  看到他肯定的点点头,一股暖流又悄悄地流过她心底,使她有想哭的感觉。

  见到她拚命的眨着眼睛,他不安地站起身子。“你怎么了?不喜欢吗?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泪水很快地模糊她的眼睛,她摇摇头。“不,这样就够了,谢谢你。”

  见到她的泪水,他好象慌了手脚般不自在的抓着头。“这也没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嘛!”

  她擦擦泪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好心。对不起,我不常在外人面前流眼泪的。自从安德死了之后,我就心情不好到现在,对不起。”

  吕希晨吃惊地看着她,脑海中轰然作响的是她的那句话——“自从安德死了之后……”,他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她会形单影只的回到这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的,但是他只觉得一股喜悦直冲上心头,让他有些失措的瞪着她。他心中彷佛有两个声音在交错争论着!一个责备他的喜悦,一个则庆贺着他的喜悦。

  “我,我……”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意思。

  紫玉挥挥手。“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你不用再安慰我,我已经听腻了那言不及义的安慰词,现在我只想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其它都不重要了。只要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安德也会高兴的。”

  她的话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没有一般年轻寡妇的怨恨,也没有哭天抢地的怨天尤人,她只是很早静的接受这件事。反而是他,倒是讪讪的说不出任何得体的话来。

  “我只想安静的整理自己的生活。对我而言,安德永远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环: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将自己安排好。懊,我是不是太聒噪了?”她歪着头地看着他。

  吕希晨微微一笑,他露出一个最诚挚的表情。“不,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事实上,我觉得你很勇敢。”

  “勇敢?”紫玉疑惑地瞪着他。“为什么?我是说很少有人会把这个形容词加诸在我身上的。”

  “因为你能坦然的面对失去所爱的人,而且能调适自己。老实说,连我都没有把握能做得到。”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中是一股她不能确定的温柔。

  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她感到脸上一阵的火辣。镇定点,她内心有个声音一再的命令她,这只不过是个友善的邻居;但是另一个声音倏地响起,友善的邻居会帮你做早餐?会陪着你,耐心的听你说着痛苦的往事?

  她知道自己应该谢谢他之后,送他出去的,只是,她孤独太久了,只想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她歉然地看着他,这样算不算利用他?

  吕希晨奇怪的看着她脸上快速变化着的表情,他说不出这代表什么,但是他也察觉到一个事实——他恋爱了。

  老天,他恋爱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最出名的评论家,最出色的畅销书作者;尤有甚者,他还是写爱情小说的高手。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堕入情网了,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生的事,久到令他怀疑在她嫁给别人时,为什么自己没有心碎而死?毕竟在他小说中的人物都会有这种反应。

  “你知道吗?我开始写小说了,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你。听我的出版社说,我的书还卖得不错呢!记得以前说过,我的第一本书出了之后,我要请你吃饭的。这些日子来,这件事一直都搁在心里。”她轻快地说,眼睛盯着手中的叉子,藉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他的心为她的邀约而雀跃着,但是他竭力的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应该是我请你吧,我还没帮你洗尘呃!”

  “谢谢你,你已经为我做太多了。我坚持我请客,好吗?”她笑着说。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她站起来将至盘子放进水槽内。“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位林映萱最近有什么新活动吗?我想见见她。”

  他的笑容消失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为什么?”他环抱着自己,轻声地问。

  “因为我的编辑要我写一部关于华侨社会的小说,把他们那种努力想融入美国社会却总是格格不入的情况忠实的记录下来,透过小说,使本地的人能更清楚的看到海外华人的生活。”她娓娓道来。

  “这跟林映萱有什么关系?”他的眉头有些纠结了起来。

  她为彼此各倒杯开水。“因为我的主编认为我能跟她合作这个CASE,况且这个故事是描写一个女人的一生,从她的父母贯穿到她的子女、孙子,工程相当浩大。

  我想我自己大概也无法独力完成的。”

  他皱着眉沉思了半晌。“你想林映萱会答应吗?据说林映萱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从没有和别人合作的纪录,你想这次为什么会例外?”

  紫玉被他的话说得目瞪口呆,她像是个充满困惑的小孩般歪着头瞪视他。“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看着她那种失望的样子,几乎忍不住想拆穿自己的秘密——吕希晨就是林映萱。但为了他自己的原因,他只是闭上嘴巴。

  “算了。先不管她的反应了,反正我的主编会跟她联络的。我要请你吃饭,你想吃些什么呢?我离开台北太久了,也不晓得哪些馆子比较好。”她歉然的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和跟安德在一起时不同。跟安德在一起时,就是那种介乎兄妹及朋友问的温暖,她可以任意的和他说所有心里的话;在安德面前,她就像是拥有所有宠爱的小女孩般幸福。可是,一跟吕希晨在一起,她的神经就不由自主的绷得紧紧的,彷佛在两人之间有根看不见的弦,脆弱又危险,害怕却又挣脱不了它的限制。

  他露出一抹佣懒的微笑。“我不喜欢到外头吃东西,事实上,我最喜欢吃的是家常菜。呃,你会做菜吗?”

  “别瞧不起人!大餐虽然称不上拿手,小吃可也难不倒我。说吧,菜单随你开,我保证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她有点志得意满地说。

  吕希晨有些好笑地瞄瞄她。“就随便你啦,反正不管你煮出什么东西,我都照单全收,奉陪到底。”

  “好,就这么说走了。时间呢?”她一脸不认输外加跃跃欲试的表情令他怦然心动。

  “明天,可以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就这么容易地,他可以和她订下一个约会。他擦擦手心的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好运。

  “就这么说走了,明天晚上我煮大餐请你吃,别赖皮喔!”她嘴巴说着,心里已经开始为明天的晚餐打着草稿了。

  “好,我先回去睡回笼觉了。小咪已经在我那边睡着了,下午等她醒后,我再带她过来。”

  她含笑的目送他走远,心里却为自己的感受而疑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总像是飞逝而过,如此的短暂但充实;每次分别的时间一来临,她就满心不情愿,期盼着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即使只是短短的三、五分钟也好。

  难道这就是恋爱?她看着阵阵的山岚倏地自眼前飘过,远处的屋宇房舍、树林绿地都笼罩在一片白纱中,她将头靠在门廊的柱子上,遥遥的看着天际那一边。

  在安德最最痛苦,最受煎熬的那段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想念着这一片景致。每天面对着医院惨白的墙壁,耳中听着病人、包括安德的哀叹呻吟,她一直梦想能早日再得到这片宁静。对吕希晨,她有着少女般的痴迷。这个情怀甚至在她嫁给安德、远居美国时仍时时刻刻地啃噬着她的心,连安德都看得出她对出希晨的情愫。

  她原以为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但是,历经这三年的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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