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周易研究会
倪匡-->妖火-->第十三部:同归于尽的计划
第十三部:同归于尽的计划

  因为,那野心集团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要知道,那艘潜艇本身,便是毁灭性的武器,但却在一秒钟内,便被毁灭了。

  我一个人,虽然有着极其坚强的信心,但是又有甚么力量来对付这样的一个掌握着高度科学技术的魔鬼集团呢?

  那声音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如今,你已相信我们是有力量征服全世界,而不是没有力量了?”我的声音,仍是十分疲倦,道:“不。”

  那声音像是大感意外,道:“我愿意听你的解释。”

  我欠了欠身,道:“当你用到‘征服’两个字时。我表示不同意。但是你如果选用‘毁灭’这两个字,那我就同意了。”

  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卫先生,你不但是一个十分勇敢的人,而且具有过人的智慧。”

  我对对方的盛赞,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

  那是因为我目前的处境,如今,对方即使说我是天神,我也依然是他们的俘虏!那声音续道:“你的想法,和我、以及我的一部份部下相同,我们要征服,而不要毁灭。”

  那两句话,使我知道,原来魔鬼集团之间,也有着意见上的分歧,首领和一部分人,想要征服,但另有一些人,大概是主张毁灭的。

  我勉力使自己发出了一下笑声,道:“那么,你只怕要失望了,因为你们所掌握的科学,虽然如此先进,却还未能做到征服人类的地步。”

  我立即发现,那首领的谈话艺术,十分高超,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给他引得他所要交谈的话题上去了,他道:“不,我们已经有了这一方面的发现了,这也是你为甚么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猛地一愣,想起了张小龙的发明。

  同时,我也想起了霍华德的话来,我的心中又不禁产生一线希望。

  因为霍华德正是无端端损失了一艘如此卓越的潜艇的国家的人。

  霍华德担负的任务,又是维护全世界的安全。虽然未知魔鬼集团的真正实力和详细的情形,但是,他却已经料到了魔鬼集团要利用张小龙的发明。

  由此可知,这个集团的一切,世上的人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或者,几个大国的最高当局,可能也已掌握了不少的资料了。

  我只能这样地想,因为唯有这样想,我的心情才能较为乐观些。

  我只是“嗯”地一声,算是回答那声音。

  那声音又道:“我们又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的智慧,因为自从有人类的历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是中国人所发现的,张小龙发现了人体的秘密,发现了生物的秘密,我相信你已知道他发明的内容了?”

  我是在霍华德处知道张小龙发现的内容的,我这时避而不答,道:“你与其佩服中国人的智慧,还不如佩服中国人的正义感更好些。张小龙的发现,是为了造福人群,而不是供你征服人类的!”

  那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又怎知道在我的治理之下,人类不会比现在幸福呢?难道你以为如今人类是在十分幸福的情形之下么?”

  我不出声,对他作消极的抗议。

  那声音道:“所以,你必须说服张小龙,叫他大量制造能控制人心灵,改变人性格的内分泌液,作为并不是我们组织中的一份子,你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任务,是十分光荣的事。”

  我笑了,真正地笑了,因为我感到十分好笑,道:“是不是事情成了之后,可以给我当远东警察力量的首长?”

  对方像是也听出了我语言中的嘲弄。

  那声音转为愤怒,道:“你必须去做,这对你和张小龙,都有好处。”我心中想了一遍,觉得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和他们拖下去。

  所以找道:“我可以答应,但是那需要时间。”

  那声音道:“我们可以给你时间。”

  我又道:“还有,不能有太严的监视。”那声音停了一停,道:“也可以答应。”我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想提出来向你一问。”

  那声音道:“请问。”

  我道:“你们连张小龙一个人都征服不了,却在妄想征服全世界,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吗?”那声音呆了好一会,才道:“朋友,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我们如今正在努力说服张小龙。”

  我本来以为我的话,可以令得那人十分窘迫的。但是我却失望了,因为那人的口才之好,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然,人能够组织,领导这样的一个野心集团,不论他的意向如何,他总是一个极其杰出的人才。

  我顿了一顿,试探着道:“其实,你们何必强迫张小龙?”

  那声音立即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是其他人也有了类似的发明么?我们可以以最高的代价来获取它。”

  我道:“自然不是,我是说,你们掌握了张小龙全部的研究资料,大可以动员其他的生物学家,来帮你们完成这一任务的。”

  那声音道:“我不妨对你坦白说,由于工作上的疏忽,我们并没有得到张小龙的研究资料!”

  我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我脑中立即闪过了一幕一幕的往事,那一晚,我在张海龙别墅中的事,先是我发现了张小龙的日记,将在实验室中取到的一大叠资料,放在枕头之下,接着,我看到了奇异的“妖火”,接下来便是电灯全熄,毒针袭击,而当我再回到房间中的时候,那一叠文件不见了。

  我如今,已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那文件便是张小龙历年来呕心沥血的研究资料。第二、施放毒针,谋杀了许多人的,正是这个野心集团。

  照理,顺理成章,那一大叠文件,自然也应该落在这个野心集团的手中才是。

  但是,那人却说没有。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那人没有理由不对我说真话的,我相信他的话。

  那么,那一大叠文件,又落在甚么人手中呢?难道,在那天晚上,除了我和野心集团的人物在斗智斗力之外,还有第三者么,这第三者,又是甚么样人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念电转,不知想起了多少问题来,但是我却得不到答案。

  那声音像是十分感叹,续道:“如果不是这个疏忽,我们得到了张小龙的研究资料,如今,也不必要你到这里来了。”

  我听出那人的语意之中,像是愿意和我详细倾谈,我便问道:“是甚么样的疏忽?”

  那声音道:“我们用一个巧妙的方法,使得张小龙以为他自己已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然后,我们又通过了一个心理医生,将张小龙轻而易举地带到了这里——”

  我插言道:“这一切,看来不都是天衣无缝么?”

  那声音道:“是的,但是,当张小龙到了此地之后,我们去搜寻他的研究资料,却是一无结果。”我听了之后,心中又不禁奇怪之极。

  因为,张小龙的研究资料,就放在他实验室的长台之上,几乎是任何人一进实验室,便可以见到的。他们如何会找不到的?这其中,一定另外还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曲折。

  我没有和他多说甚么,只是道:“那当真是太可惜了!”那声音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我们得到了资料,而没有张小龙的协助的话。也是没有用的。这就像一本好的外科学教科书,不能造就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一样,动物的内分泌,是最神秘的东西,我们必须借张小龙的手,才能完成这一切。”

  我道:“张小龙在你们这里几年了,你们是最近了向他表露了你们的意思的,是不是?”

  那声音道:“你知道的真不少,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仍然必须听从我的指挥。”我想了一想,道:“好,我再去试一试。”

  我答应了他,那只是缓兵之计。

  因为我对这里的一切,实在还太生疏,不知道应该采取甚么样的步骤才好。

  那声音道:“好,甘木会带你到你的住所去,在那里,你可以详细地研究张小龙的生活、思想,以决定你的行动。”

  我当时,还不能确切地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直到十分钟后,我才完全明白。

  因为在十分钟后,我被甘木引到了一间套房之中。那套房包括一间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小小的起居室,和一个美丽的女仆。

  那女仆因为太伶俐了,所以我一眼便看出她实则上,是负责监视我的。

  而在那书房中,有着一具电视机,张小龙在他自己房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我都可以通过那具电视机,如同在他身边一样地看到,感受到,有时,当张小龙挥动拳头之际,我甚至会产生他会击中我的错觉。

  我决定甚么也不做,先以几天的时间,来看张小龙的生活情形,和尽量了解这里的一切,以便作逃走的准备。

  对于后一部份的工作,我几乎没有完成,我只是看出,那座设在海底的建筑物,有着极其完善的空气调节系统,令得空气永远是那样地使人感到舒服、思想灵敏和精力旺盛,我相信一定有阴性电子在不断地放出,使人的情绪开朗,工作能力增加。除了这一点外,我几乎甚么新的发现都没有。因为,每当我想出去的时候,那女仆便以十分温柔动人的笑容和坚决的行动,将我挡了回来。使我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但是,在接下来的三天中,我却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至少,我对张小龙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张小龙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耿直、正义,他具有科学家应该具有的一切美德,他在以绝食进行抗议,然而,我看出他的绝食不起作用,因为每天有人来为他注射,三天来,他也丝毫未见消瘦。

  他曾大声叫嚷,决不容许他的发明,为侵略者所利用——从这一点来看,张小龙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处在甚么样的环境之下,他一定以为自己是在某一个大国的控制之中。

  然而,张小龙也有着十分真挚的感情,因为当他喃喃自语,提及老父和他的姊姊时,他又会不由自主的泪水盈眶。

  我像是坐在张小龙身边一样地看清楚了张小龙的性格,也使我心中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救张小龙出去!我个人的力量,难以和整个野心集团相抗,但是我想,如果尽我所能的话,救张小龙出去,只怕还有一二分的希望。

  三天之后,我向甘木提出,我愿意再去见张小龙。这一次,甘木派人将我带到张小龙的房间前面,我在张小龙的房门前,呆了几分钟。

  我想不出用甚么话来和张小龙交谈,方始能不被人家听得懂。

  我知道这里的中国人,可能只是我和张小龙两个,如果我用一种冷僻的中国方言和张小龙交谈,那么,超性能的电脑传译机也必然将束手无策。

  张小龙是浙江四明山下的人,我决定一进去,便以四明山一带的土语,与之交谈,那是一种十分难懂的方言,即使是在离四明山二百里以外的人听来,也像是另一国的语言一样。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张小龙正伏在实验桌前,正在进行一些甚么工作,我咳嗽了一声,就以我想好的那种土语道:“我又来了,你不要激动,听我详细地和你说说我们两人的处境!”

  张小龙本来,正全神贯注地在从事着他的工作,我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却一动也不动,直到我一出声,他身子才猛地震了一震,转过身来,以十分奇特的神情望着我。

  他望了我足有半分钟,才道:“出去!出去!快出去!”他用的语言,正是我用的那种,我立即道:“我不出去,因为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甚么人,而当你知道我是甚么人的时候,你就不会赶我出去了!”

  张小龙的面上神情,十分惶急,他的两双手,似乎在发抖,我看到他以一个塞子,塞住了一根试管,那试管中,约莫有着三CC的无色液体。他将那试管塞住了之后,才镇定了些,道:“那你快到我的房间去,我立即会来看你的。”

  我的乡谈,显然使得他对我的态度改变了。

  我十分高兴,迳自走进了他的睡房中,坐了下来。

  我坐下不久,便看到张小龙一面抹着汗,一面走了进来。我已经说过,这里的空气调节系统,十分完善,正常的人,在适宜的温度之下,是绝无出汗之理的,但张小龙显然是有甚么事,令得他十分紧张。

  他一进来,便指着我道:“危险,危险,危险之极!”他一连讲了三个“危险”,最后一个,并且还加强了语气。一时间,我也难以明白他确切的意思是甚么。

  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又望了我一眼,眼前突然现出了怀疑和愤怒的神色,道:“你是甚么人?你以为用我故乡的方言和我交谈,便可以取信于我了么?”

  我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信我,那是你的事情,我用这种方言与你交谈,是因为不想我们的谈话内容,给任何第三者知道。”

  张小龙仍然以十分怀疑的目光望着我,我不去理会他,开始自我介绍起来,而且,立即开始叙述和他父亲会面的经过,接着,便以十分简单的句子。说明了我到这里来,也是被逼的,但是我却有信心,和他两人,一齐逃出去!

  同时,我告诉他,这里是一个野心集团,有着征服世界的雄心,他们并不属于如今世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我在讲的时候,故意讲得十分快,而且,语言也非常含糊。

  我和张小龙的讲话,当然会被录下音,但由于我讲得又快又含糊,所以,除非他们能够找到一个四明山下的人,要不然,任何电脑,都将难以弄得明白我和张小龙在说些甚么。

  张小龙等我讲完,又望了我半晌,才道:“我凭甚么要相信你的话?”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将有关张小龙性格的一切因素都作了估计,但是我却忽略了一样:他那份科学家特有的固执!

  我只得道:“没有办法,你必须相信我。”

  张小龙道:“事情到如今为止,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我相信你的话,我也不能同意你的办法,你身子矫捷,行动灵敏,你可以设法一个人逃出去,我自有我的办法对付他们的。”

  张小龙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态度十分严肃,而且,神情也十分激动。

  这使人看得出,他讲那几句话,并不是讲着来玩的,而是有为而说的。但是我实难想像张小龙会有甚么办法来对付他们。

  我道:“你不必固执了,你能够对付他们的,只不过是沉默或是绝食,那是毫无用处的事情。”张小龙昂起头来,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说明我的办法,我看你如果一个人要走的话,要快点走才行,最好是在五天之内。”我又高声道:“我一个人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张小龙“砰”地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对付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张小龙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更是激昂,像是他手中持着一柄宝剑,一剑横扫,便可以将所有的敌人,尽皆扫倒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走,令尊一定会十分失望,十分伤心了。”

  张小龙呆了一会,道:“不会的,他非但不会难过,而且还会将我引为骄傲。”我听得他这样讲法,不禁也无话可说了。

  我们默默相对了片刻,我道:“那么,我是否能听听你的计划呢?”张小龙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你出去吧,你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我又呆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张先生,这是十分可惜的事。虽然我连自己,也根本没有逃出此处的把握,但是我到这里来,却是受令尊所托,要将你带出去的。”

  张小龙的面色,显得十分严肃,只听得他沉声道:“你还不知我父亲的为人。”

  我不禁呆了一呆,道:“这是甚么意思?”

  张小龙道:“我父亲一生,最注重的,便是他家族的声誉,如果他知道他的儿子十分光荣地离开了他,他一定会感到高兴,更胜于难过的。”

  关于张海龙之注重家族声誉这一点,我自然毫不怀疑地同意张小龙的说法,因为如果不是张海龙过份地注重家声,那么张小龙失踪案件,也早已交给了警方处理,而不会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又呆了片刻,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

  我已经听出,张小龙像是准备和这个魔鬼集团同归于尽。当然,野心集团的触需,可能遍布全世界各地,但是,只要这个海底建筑物一毁灭,那么,蛇无头不行,这个野心集团,也会自然而然解散的。

  然而,张小龙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毫无对付敌人的经验,他落到了野心集团的手中,似乎命定了只有被牺牲的份,怎能谈得上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一面想,一面望着他,只见他面上的神态,十分坚决,像是对他心中所想的,十分有把握一样。

  我又试探着道:“和敌人同归于尽,是逼不得已的办法,我们如果有可能的话,何不将敌人消灭了,再自己逃生?”

  张小龙呆了片刻,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知道没有这个可能。”我刚才的那几句话,其试探作用是多方面的。第一、试探张小龙是否真的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第二、我试探张小龙是不是真的已经掌握了可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方法;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知道,那究竟是甚么方法?

  从张小龙的回答中,我得到了两个肯定的答案,他的话,很明显地表示出,他不但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而且,已掌握了同归于尽的方法。

  只不过那是甚么方法,他并没有说,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那正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在这座庞大的海底建筑物中,有着至少上千个人,上千个房间,有着最严密的守卫,也有着最新式的武器。即使是调动世界上最精锐的军队进攻,只怕也不容易将之完全毁灭,而张小龙,他却那么肯定┅┅

  霎时之间,我心中不禁替张小龙可怜起来。

  张小龙显然是没有办法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他之所以如此说法,而且态度又这样的肯定,那可能是因为他心中太想和敌人同归于尽了,以致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幻觉,认为他自己的确有力量,来和敌人同归于尽。这种病态的心理现象,往往是导致一个人神经错乱的先声。我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更为张小龙担心起来!因为事情发展的结果,极可能是他自己自杀死了,但是在死前的一刹那,他却还以为自己已和敌人同归于尽,而感到极大的满足!

  我想到此处,心头更泛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说下去,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向门口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我才道:“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张小龙道:“你不必再来看我了,而你自己,如果能够逃出去的话,也最好就在这几天内逃走,要不然,我的毁灭行动一开始,你就也难免了!”

  我心中大是吃惊,当然,我的吃惊,不是因为张小龙的话,而是因为他讲话时的那种神态。他分明已经有了颠狂的倾向!

  我沉声道:“张先生,你要镇定些,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张小龙的眼中,突然闪耀出智慧、勇敢和坚定交织的光芒来,道:“在你来说:‘事情总会有办法的’这句话,只不过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话,但是在我来说,这句话却是可以实现的。”

  我呆了一呆,道:“张先生,这样说来,你已经有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张小龙的回答,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字,道:“是。”我不得不直接地提醒他,道:“张先生,你不觉得这只不过是你心中的空想?”

  张小龙迅速地回答道:“在科学家的心中,是没有空想的,只有计划,将自己所设想的变成事实?html>林正德-->文革风云-->九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对于红卫兵来说,这是多么难忘而最幸福的一天啊。

  凌晨一时,当黑夜还把手指按在大地的眼睛上时,北京大中专学校的红卫兵和青年学生们就敲锣打鼓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天安门广场,广场正中最前方是扛着《第一张革命大字报》模型的北京大学队伍,天安门城楼两旁的观礼台上站着数以万计的红卫兵代表。

  清晨五时,东方出现了瑰丽的朝霞,毛泽东主席第一次身穿崭新的草绿色军装,精神焕发,满面红光,由一位女兵陪伴,继林彪、周恩来之后,从天安门城楼下走过金水桥,瞬时间,天安门前沸腾起来,如同海宁潮先是远处素练横江,而后来潮愈来愈快,漫江翻腾,波涛万顷一般,整个天安门广场也迅速地欢腾起来,顷刻之间成为“毛主席万岁”的欢呼海洋。毛主席亲切地向群众频频招手和握手,走了一圈,然后,回到金水桥上,手拿军帽不停地向红卫兵们挥动着。七时许,一千五百名红卫兵代表登上天安门城楼,和毛主席一起检阅游行队伍。七时十六分,毛泽东会见了以聂元梓为首的北大四十名师生代表,同他们一一握手,所有的人都热血澎湃,幸福就像野兽一般冲进了心房,直挤得它不能喘气,人们激动无比地呼喊着:“毛主席好!”、“毛主席万岁!”  七时三十分,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群众大会开会,在时代圣曲《东方红》乐曲声中,毛泽东主席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健步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他不断挥动着手臂,向下面的百万师生和红卫兵致意。

  天安门广场是疯狂的汪洋大海,“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的欢呼声像春潮似地迸发出来,三山为之抖擞,五岳为之震撼,个人迷信、个人崇拜的狂热浪潮一浪盖过一浪。大会由中央文革组长陈伯达主持,林彪在大会上讲了话,他声嘶力竭地高嚷着:“我们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打倒资产阶级保皇派,要反对形形色色的压制革命的行为,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我们要大破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要改革一切不适应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我们要扫除一切害人虫,搬掉一切绊脚石!”

  接着,周恩来总理也在大会上讲了话。游行开始了,清华附中红卫兵、宋任穷同志的女儿宋彬彬跑上天安门城楼,代表全体红卫兵给毛主席戴上了红卫兵袖章。宋彬彬兴奋得面颊和耳朵都通红,心房突突地跳个不停,甚至连手都有些抖动起来,她在毛主席的左臂上套好了袖章后,慌慌张张地回身便跑,却被毛主席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彬彬。”宋彬彬嘴唇打着哆嗦回答。

  “文质彬彬的彬吗?”

  “是。”宋彬彬含笑点头,并在手心上写了一遍“彬”字。

  毛主席亲切地对她笑笑说:“要武嘛!”

  “嗯。”宋彬彬又点点头,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当天宋彬彬即改名为“要武”,并且在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署名为“要武”的文章。

  在离开毛主席不远处,康生看见一个红卫兵代表站在身后,便同他搭话说:“你是哪个学校的呀?”“我是南开大学的。”那位戴眼镜的大学生回答,又立即抓住机会问话,“康老,文化大革命下一步的伟大战略部署是什么呀?”

  “要深入发展下去。”

  “怎么深入呢?”

  “查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历史。定个走资派,还是内部矛盾,定个叛徒、特务,就是永世不得翻身。”阴险的康生别有用心地出谋划策说。

  “到哪里去查呀?”那大学生又问。

  “图书馆、档案馆。”

  “人家不让我们查。”

  “我给你们写个条子,谁敢不让!”康生盛气凌人地道。

  那大学生即刻掏出钢笔和笔记本,当场康生写道:

  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现有红卫兵小将前来查阅有关档案历史资料,望予支持。

                  康生  八月十八日

  康生把本子和钢笔还给那大学生,居心叵测地提出说:“天津的国民党监狱关押过不少共产党员。你们应注意叛徒,认真查一查,看看各单位、各部门有没有混进这类人。可组织有力队伍查阅敌伪报刊和各类档案。”“好的,我们一定认真查。”那大学生点头应诺。在康生的脑际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在延安整风期间听到的一个传闻:薄一波等六十一个同志的被捕出狱值得怀疑。当时,康生是中央社会部和情报部部长,当他正准备清查这些人时,党中央及时开会,把真相公布于众:这些同志被国民党逮捕后关押在天津监狱,历经长时间的刑讯考验而坚贞不屈,一九三六年,抗日救国形势的急剧发展,党需要大批干部去开展工作。在党中央的同意下,由当时担任北方局书记的刘少奇同志主持营救工作,把这批同志从狱中解救出来──当然,为此也对国民党提出的条件作一定的让步。事隔二十三年,康生又记起旧事,无非想由此打开缺口,顺藤摸瓜,既可以打倒一大批人,又可以把问题一直追查到刘少奇的头上,其用心何其毒也。

  果然,南开大学红卫兵不负康生所望,发现了薄一波六十一人“叛徒集团”,从此,南开大学八·一八红色造反团等组织就成了全国最出名的“揪叛”组织。游行队伍像奔腾不息的河流一样浩浩荡荡地通过天安门城楼,毛泽东主席俯视着城下的游行队伍,兴奋地对边上的林彪说:“这个运动规模很大,确实把群众发动起来了,对全国人民的思想革命化有很大的意义。”十一时许,当游行队伍全部从天安门城楼前面过去之后,毛泽东主席又在天安门城楼上分批会见全体红卫兵代表,并同他们合影留念,红卫兵们纷纷把红袖章和毛主席像章献给了他。而站在观礼台上的数万名红卫兵却没有这福份,他们仰望着城楼,一边挥动着语录本,一边有节奏地高喊着:“我-们-要-见-毛-主-席!”毛泽东主席从城楼的东侧走到侧,又由西向东,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军帽,向观礼台上的红卫兵们致意,而观礼台上的数万名红卫兵们发狂地欢呼雀跃着,“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像经久不息的雷鸣回荡在长空中。这时的毛泽东主席充满着十足的自信,他自信眼前的一切,自信他对这些红卫兵和青年学生们拥有着巨大的权威和无限的号召力,自信他能够赢得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最后胜利。由于他这颗砝码超特重,历史的天平失去了平衡,倾倒于他的一方,一旦失去了他这颗超特重的砝码,就像法国失去了拿破仑,苏联失去了斯大林,历史的天平必然将倾倒于另一端,这是不可逆转的。

  次日,《解放军报》发表社论《我们永远忠于伟大的统帅毛主席》,突出强调毛主席重新穿上军装这一深远的意义。全国各地主要报刊以大量篇幅报道了“八·一八”毛主席接见百万红卫兵一事,在参加活动的人当中,刘少奇的名字排在第七位,公开表明他的地位的下降。同一天,清华的《向日葵》贴出了大字报《王光美──清华园第一号政治大扒手》,贺龙之子贺鹏飞接着也贴出大字报《三问王光美》。从十九日开始,北京红卫兵冲出学校、涌上街头,发起了规模空前的“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北京市第二中学红卫兵首先在市内主要街道上贴出大字报《向旧世界宣战》。随后,所有的红卫兵全部出动,上街大破“四旧”什么“长安街”被改名为“东方红大街”,“东交民巷”被改名为“反帝路”,“西交民巷”被改名为“反修路”,什么“同仁医院”被改名为“工农兵医院”,“协和医院”被改名为“反帝医院”,什么“清华大学附属中学”被改名为“红卫兵战校”,什么“全聚德”的招牌被砸烂,换上“北京烤鸭店”,“人民美术出版社第二门市部”的条幅盖住了“荣宝斋”三个金字……八月二十四日,红卫兵组织了数十万人的大会,将苏联大使馆前的“扬威路”正式命名为“反修路”。同一时期,十几所中学的红卫兵冲进在东单五条的玛利亚方济格修女会,在中央文革和公安机关的支持下,把八名罗马修女驱逐出中国国境……

  “破四旧”运动以神奇的速度发展到全国,成为可怕的灭顶之灾。

  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毛主席八月十八日在天安门城楼检阅百万师生的消息之后,八月十九日,我们校园里又贴满了热烈欢呼的大红标语,落款多是刚成立的校文化革命委员会。

  同日早晨,陈斌用大红色纸抄出了毛主席的《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封信》,上面特地写着“仅供参考,不得外传”的字样。同时,他还转抄了清华附中红卫兵的论、再论、三论《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三篇文章。这些北京货不知是谁寄给陈斌的,引起了人们的浓厚兴趣,许多人都挤在大字报的跟前聚精会神地观阅着。这几篇文章估计是出自几个大胆狂妄而又有才学的高干子弟之手,他们扫荡报

Top  返回